*无限流解谜谈恋爱
*但还是意料之外
阴冷的风徐徐穿过三人,红灯笼里的烛光忽明忽暗。
再一眨眼,就见那新娘侧过身体,姿态端庄地一步一步走向西厢房。
但与其说是走,他几乎没看见人上身有任何晃动,尤其是那红衣裳被风吹动的弧度,简直就像硬纸一样。
直到新娘走进那扇门里,安迷修才回过神来。
傅公子的新娘吗?
应该不对,府内上上下下还在筹备婚典,新娘这时候明显还未娶过门。即使过门,新娘的住处也不会在客人间。
是疯少爷嘴里的新娘?
还是那位思思?
“雷……”
安迷修看向雷狮,只见人小幅度摇头示意不要说话。
然而两人刚想跟上没什么反应的仆人,安迷修就感觉脚边踢到了什么东西。
他低头一看,发现余宝不知道什么时候躲到自己袖子下面,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发抖。
“啧。”雷狮冷着张脸,抬脚踢了踢那坨没有距离感的少年。
余宝跟着抖了两下,还想往安迷修那边挪时身体一顿——大抵是雷狮俯视下来的眼神过于锋利,少年不情不愿地抬起头,表情委屈极了。
“呜。”
那个真的很吓人嘛……
雷狮微微偏过头,幽深的紫眼睛如野兽一般暗藏杀意。
下一秒,男人扬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,看得余宝浑身一颤。
从人眼中读到害怕的意味,安迷修背在身后的手轻轻拽了一下雷狮的衣服,微笑着把人从地上拉起来。
“别怕,起来吧。”
余宝小心翼翼地嗯了一声,瞄了一眼雷狮又快速看向别处。
感受到手腕被雷狮忽地抓住,安迷修小幅度拉扯几下,挣脱不开的力气让人不禁在想这家伙怎么那么幼稚。
想罢,安迷修凑到人跟前,踮起脚尖小声说着什么。
“……”
两人对视一会儿,雷狮才面无表情地松了手。
石头见三人在那边发呆杵着,顿了一下便出声提醒道。
“三位客人,这蜡烛快燃尽了,我们快些吧,屋里的夜灯得点起来不是?”
“好,就来了。”安迷修说道。
几人通过走廊来到西厢房的大门前,余宝紧贴着安迷修身边,紧张地直咽口水;走过门里昏暗的甬道,眼前景色豁然开朗——类似四合院房屋布局,墨鳞顶朱红雕花身,中心栽两颗挂满铜钱的老树,正对面有两间房,左右两边各有一间。
但这房屋的设计上让安迷修有些在意,正对面的两间房并不是以对称的形式坐落,一个在对称轴稍微偏左的位置,而另一个则是偏移较远,相当于安置在拐角上了。
雷狮看了眼头顶挂着的灯笼,又看向四合院里面。
正前方靠左的屋子挂了两排红灯笼和一排黑灯笼,拐角那间挂着三排红灯笼,右边房檐下最前面两两分开的黑灯笼,中间是一排红灯笼,最后那排又是两两分开的黑灯笼,而左边的房前则是挂着三排两两分开的黑灯笼。
嫁衣人势必在四个房间的其中之一,灯笼是提示吗?
未必,信息还是太少了。
石头走到一旁的圆木台前,取出自己灯笼里的红蜡烛把桌子上的三个灯笼引燃,递给三人说道,“林公子拿好,您住西北角那间,这位兄台住正对面,余小公子住北边这间。”
“房内已为各位备了茶与糕点,每隔半个时辰会有家仆过来巡逻,三位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和他们说就好。”
“那些灯笼为何不点亮?”雷狮问道。
石头看了眼那些黑掉的灯笼,摇了摇头说,“小的不知。”
“是有什么不方便说的事情吗?”
“……”
“随便问问罢了。”
安迷修看着雷狮冷静的表情,想着这样直接问真的没关系吗?
石头叹了口气,但还是走过去左右看看那黑灯笼,过了一会儿又走了过来。
“应该是忘记点了,稍后我会带人来点一下。”
“说来贵府雕阑玉砌,此处布局更是独特新奇,可是有什么讲究?”
“小的没读过书。”石头抵着下巴思索一番又说,“但大少爷曾说建屋子要循自然本真,什么道生一二之理,因其自然才顺其自然,所以修了多座不对称房屋。”
“原来如此。”安迷修回道。
看石头有些疑惑地看向他,安迷修又笑着解释。
“没什么,只是感觉傅兄有这般学识实属难得,日后必与他畅谈。”
石头嗯了一声,见几人没要再问什么的意思便弯了弯腰,转身离开西厢房。
余宝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,总感觉有哪里很奇怪。
为什么他们说话的方式那么别扭?
唔,听不懂。
但他才不要一个人睡那房间,那个奇怪的女鬼不是就在这里面吗?!
余宝眨了眨眼,可怜巴巴地看向安迷修。
“那个……”
“不能。”雷狮打断他。
余宝一转头,表情气鼓鼓地看他,“女鬼在这里我害怕。”
“哦。”
“……你!”
“你怎么知道是鬼?”
“呃……”余宝有一些尴尬,咳了两声说道,“那么吓人的一看就是啊。”
“你怎么知道是女人?”
“她穿的是裙子。”
“你怎么知道她穿的是裙子?”
“……我看到的不行吗。”
雷狮似笑非笑,“当然可以。躲在他后面离那么远都能看见,你的视力不错嘛。”
余宝逐渐冷下脸来,抿唇和雷狮沉默对视。
“一开始我就警告过你了。”黑发男人眯起眼睛,淡漠的神情丝毫没被少年那充满恨意的目光影响,“用低劣又愚蠢的刻意行为博得怜悯,你很缺爱吗。”
“雷狮。”安迷修有些愠意开口。
没等他出声说些安慰的话,就见少年绕过他们,快步往房间那边走去。
“咿——碰!”房门被猛地关上,周围又陷入虫鸣寂静。
“哼。”
“……”
真的是……
“雷狮,我们不是说好了么。”安迷修皱眉看向男人,“这才不过几分钟,为什么要这么对一个小孩子?”
“你不觉得他对你过分在意了吗。”
“如果他是卢瑞前辈那样的人,你这样做又有什么好处?”
“我是让你关注,不是让你把什么人都往身边揽。”
“遇到问题的话在下能解决。”
“被戚峰扔进湖里之前你也是这么认为的。”
“……”
雷狮双手抱胸靠在柱子上,扬起一个淡漠的笑容开口,“好,我换个角度来谈。”
“我们谁都不知道嫁衣人到底是什么,现在在哪个房间。如果嫁衣人在你的房间里,你让小子跟你一起,ta是人,你的确能勉强保护他……”
“但ta是鬼呢?”
“在没有任何道具的情况下,以你被削弱的身体素质,你为什么觉得你能和鬼正面对抗,还可以保护另一个人?”
又来了。
又是这种把他放在保护队列的想法。
安迷修沉默片刻,看着雷狮胜券在握的表情淡声说道。
“为什么你还是认为在下理所应当受你保护。”
“……为什么你总是忽视我的意见。”
“我没——”
“从进来到现在你都没在意过。”
“真的是我不在意么?”
“从三年前我参加考试开始,你便总是出事,我担心,几乎次次放弃考试连夜赶回,你以为我当真不懂你的意思?但我问你那么多次,你有过一次回答吗?”
“……公子。”
“子时,你为何不让我考取功名?”
雷狮站直身体,沉眸盯着神情有些激动的安迷修。
下一秒,安迷修神情一愣,显然意识到他们刚才的对话不对劲。
“这是……剧情吗?”
“看来是。”
但触发条件居然是他们吵架。雷狮想到。
安迷修表情有些懵,但他好像没有之前那种突然收到新记忆的感觉。
等等。
他看向若有所思的雷狮。
“你……”
“回屋说。”
“嗯。”
余宝靠在门后,听着两人的脚步声逐渐消失,那双半阖的眼睛像在坠入深海般,眸底逐渐蒙上一层阴翳。
西厢房的西北房内。
和安迷修简短地阐述自己所拥有的记忆以及初步分析,雷狮打量一番房内构造继续说道,“所以在刚才之前,我没有关于除了你之外的任何记忆。”
“你之前遇到过吗?”
“没有。”
“是有什么含义……”安迷修沉思道,“对了,那你得到的记忆线索是什么?”
雷狮点燃红木桌上的精致烛台,看着暖黄的灯光逐渐照亮安迷修的面容,直到把人认真的神情模糊得有些暧昧不清才坐在人身旁。
“是回答不让你考取功名的原因。”
安迷修了然的点了点头,“是什么?”
见人偏过身体更加认真地盯着,雷狮表情有些无奈的温柔,顿了半晌才低声说道。
“‘我’偶尔一次经过你父亲的书房,无意中听见一个人在和老爷聊天,他说会帮公子你多说好话考得状元郎,而那时候‘我’没主了,就想让老爷把‘我’送给他。”
“?”
安迷修头顶冒出一个问号。
“用一个仆人换儿子未来富贵仕途,这么划算的买卖老爷自然是同意了,所以‘我’才一直反对你去考。”
“……”
“你等一下,容在下先消化片刻。”
“所以意思是,颐曲皇城里的某个贵族看上你了,来和我父亲说只要把你送给他就可以帮我作弊当上状元郎?”
“嗯,听声音是男人。”
安迷修表情复杂,看着雷狮那张漂亮得锋利过头的俊脸,确实比现实年轻很多。但他还是没忍住,眨眨眼小声嘟囔。
“可你长得哪里像姑娘啊……”
“权贵好男色的不少。”
安迷修无语凝噎,怪不得记忆里的子时总是不和他说为什么。要是说了,暂且不提他和父亲关系闹僵,要是惹怒了那个权贵,很可能会引来灭顶之灾。
不过现在考虑这个为时过早。
“但这个记忆还是和我们现在没有关系。”
“我倒不这么觉得。”
被雷狮这么一提醒,安迷修后知后觉想到那件事,“不对,‘我’已经参加了殿试,三天后会出结果,你就会被送……”
雷狮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,趴在桌子宠溺地看着安迷修。
“如果那时候没能回到林府,你不在,我也不在,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。”
“你还笑?”
“那你想让我哭?”
“你倒是哭给在下看看,”安迷修白了他一眼,“回你自己的房间去。”
“用到我的时候甜言蜜语温柔似水,用不到了就不理不睬要赶我走,我们公子好生无情啊。”雷狮撑着脑袋连连叹气,无奈的表情配上眼角下的泪痣,莫名给安迷修一种哀叹命运不公的深宫怨妇。
“……你够了。”
“过几天我就不是你的了,公子不多看几眼么?”
“雷狮,”安迷修表情严肃上几分,盯着雷狮那双勾人的桃花眼说道,“即使这里不是现实,在下也绝不可能让你去的,相信我。”
“嗯~好可怕的占有欲。”
“彼此彼此。”
“哈哈。”雷狮低笑两声,起身拍了拍人肩膀,“走了,今晚不要睡太深。”
“嗯,你也小心。”
“还有。”
走到门口,雷狮回头朝人挥了挥左手。
“如果你被鬼拉进未知空间,试试拼命地想着我。”
“会发生什么吗?”
“谁知道呢。”
雷狮关上门,转身离开。
纸糊的木门透光,安迷修看着雷狮离开的身影,摸上指根的淡淡纹理。
戒指的某种作用吗……
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。
但或许是雷狮习惯考虑太多,直到天亮,都没有发生任何事。
安迷修浅浅地打了个哈欠,推开窗棂看微亮的天。薄雾般的日光柔和且澄明,如轻纱笼罩初醒的大地,清晨凉风吹来青草混着花香的清爽气息,滴水翠竹遮出一方凉亭,巧夺天工的流水假山与亭台水榭错落承合,一眼望去满目令人神驰的静谧。
如果不提这里的诡异事情,这番景色本应该是值得细致欣赏的。
想着去看看雷狮怎么样,而目光收回之余,他瞥见石亭旁有一抹突兀的颜色。
一身艳丽的大红衣裳,红盖头掩面看不见脸。
是昨晚的新娘!
新娘坐在石亭边,看红盖头的花纹朝向是在偏头观赏湖里的鱼。
而当安迷修定睛看过去时,红盖头也缓慢地转过来,最终以端庄的姿势看着他。
“你……”安迷修刚一出声,新娘便忽地站了起来。
那诡异的新娘步伐急促,走几步拐进翠竹之中,顺着石子小路消失在假山后面。
“别走!”
安迷修双手抓住两边窗沿,借力直接从窗户跳出去追。
石亭离得不过几十米,安迷修没过三秒就到了那边。他绕过翠竹走到假山后面,眉头皱紧。
假山后面什么也没有。
只有一堵长着爬山虎的白墙,向左向右都没有出口。
新娘还是消失了。
“……啧。”
安迷修刚要回头去看石亭,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墙上掉了下来。
他低头看去,只见脚边多了一只刚死的老鼠,内脏从肚子里掉了一地。
“喵。”
安迷修抿着唇,缓缓抬头看向墙顶。
疯少爷脸上涂得煞白,正扒在墙头扬起夸张的笑容看着他。
“少爷!哎哟危险呐——”
远远传来呼喊声,疯少爷瞬间缩回头,嬉笑着不知道跑向了哪个地方。
“……”
饶是镇静如他,也难免被刚才那一幕吓到。
安迷修平静了下心情,半蹲下来看着那被开膛破肚的老鼠。
内脏都被掏出来了,撒了一地红的白的,但肚子还鼓着,好像里面有什么东西。
下意识想从口袋里摸出手套戴上,安迷修无奈地笑了下自己,用衣服盖着手把老鼠内脏拨开。
“这是……头发?”
安迷修捏着那被红线捆起来的一截头发,捏掉上面粘稠的血丝。
但他左右看了看没看出个所以然,想了想还是先收起来之后和雷狮讨论看看。想罢安迷修撕下一块布,把这截头发包了起来。
对了,亭子那边。
安迷修走向新娘先前坐过的亭子,看到了从窗户那边跳出来的雷狮。
“发生了什么?”
“刚才……”
安迷修简单和雷狮说了下刚才发生的事情,两人就一同走到亭子里,看向新娘看着的地方。
长着荷花的池塘清澈无比,数条硕大的锦鲤在里面围着什么游动。而当那些鲤鱼拨开荷花叶后,一片破烂的衣服角从水下飘了出来。
接着浮出了一双腿,一个躯体……
在鲤鱼的簇拥啃食下,那个人逐渐从背面转到了正面。
泡得发白的皮肉肿胀,年轻的脸被啃掉了大半,一只眼睛正被鱼扯着吞进嘴里。几只鱼苗从人颅顶里钻出,游向安迷修的方向。
男人的表情逐渐愣怔,跳动的心脏仿佛被狠力捅了数刀。
“余宝……”
——TBC